環保業界常把生態環境治理比作一座大廈，而監測數據是支撐大廈最關鍵的柱子。生態環境部日前發布比對監測珠三角地區和渤海地區排污單位自動監測設備的結果，不合格率近七成。比對監測，就是用標準物質去檢測設備的準確性，如此高比率的比對不合格，敲響了企業環保自動監測的警鐘。
部分企業環保自動監測數據失真
生態環境部3月30日通報對珠三角地區和渤海地區開展的排污單位自行監測質量專項檢查、抽測和比對監測結果，229家企業里有159家自動監測設備比對監測不合格，占比將至70%，反映出部分企業環保自動監測數據失真的現狀。
“有3個主要原因可能造成監測數據失真，一是監測設備本身質量有缺陷，二是日常運維不規范，三是排污企業或運維單位弄虛作假。”安徽省環監局副局長王興等受訪人士分析。
——缺少統一度量衡，監測設備恰當嗎?
“自動監測設備不是標準化產品，需要排污企業根據生產線的功率和排放要求等實際情況，選擇相應的量程和誤差范圍等。”一名國內產銷環境監測設備的龍頭企業工作人員說。
他曾檢查過許多排污企業安裝的自動監測設備，發現市面上的自動監測設備廠商很多，不同廠商的設備使用起來各有特點，監測出來的數據存在差異。另外，排污企業在環保方面缺少專業技術和人員，有的企業剛開始選型時就沒選對，也有的企業出于成本考慮沒有隨生產線的變化更換自動監測設備。
——日常運維失守，第三方為何反成“幫兇”?
生態環境部在通報159家排污企業自動監測比對不合格時，也公開了其背后的自動監測設備運維單位，一家運維單位負責多家企業都不合格的情況較為普遍。
半月談記者采訪排污企業獲悉，第三方運維的一個主要作用是發揮獨立管理優勢，如自動監測設備室的鑰匙由第三方運維單位持有，避免企業人員弄虛作假等。
然而，運維單位由排污企業付費雇用，如此利益關系下，部分運維單位容易成為企業造假的幫手。“有排污企業要求我們用手段保證監測數據不能超標，不然就換別家。”一名第三方運維企業的工作人員進一步揭開行業亂象，“現在運維單位數量眾多，質量參差不齊，低價競爭、惡性競爭較為普遍，誠信的排污企業也可能遇到不誠信的運維單位。”
——注清水、改參數，企業造假手段有多少?
近年來，全國各地著力推動自動監測網絡建設，大力查處一批監測數據造假典型案件，也揭開了排污企業花樣百出的造假手段。
根據各地環境執法部門發布的信息，排污企業有的人為干擾監測采樣，如西昌某公司將自動監測設備的采樣軟管插在塑料瓶中，還用清水稀釋外排廢水;有的操縱監測設備運行，如杭州澤天科技有限公司生產的自動監測設備曾內置“后門”，可以通過更改參數偽造數據，等等。
企業環保自動監測變為雞肋
業內人士直言，企業環保自動監測數據在真實準確性上留有瑕疵，進一步導致自動監測在環境執法中的作用受限，使得相關系統變為雞肋。
“企業排污口都安裝有自動監測設備，數據24小時聯網。環境執法人員在單位通過數據平臺就能了解企業的實時排污情況。一旦企業超標排放，環境執法人員可以迅速反應，進行查處。”這是許多地方和企業介紹自動監測系統時的說法，也是公眾印象中這一系統應該發揮的作用。
可多地環境執法人士反映，自動監測在環境執法中的實際效果與最初期待還有一段距離。一名從業10多年的環境執法人員告訴半月談記者：“自動監測顯示超排并不能直接處罰企業，仍要以現場核查的檢測結果為準。而企業有意或無意超排是瞬時行為，可以在短暫時間內恢復正常，現場證據難以保留。往往等我們趕到現場時，環境已經正常了。”
受此困擾的不只他一人。生態環境部部長信箱一封來信道出了業內心聲——依環保法等法律，排污企業應對監測數據的真實性和準確性負責，那么監測設備經排污企業驗收并投入使用，其統計的超排數據是否可以作為環境行政處罰的依據?
回復再次表明，自動監測是一個既非必要也非充分的條件，“污染源自動監控數據與現場檢查獲取的證據形成證據鏈，證明排污單位確實存在污染物排放超標違法行為時，監測數據可作為環境行政處罰的依據”。事實上，現場檢查獲取的超排證據才可以獨立作為處罰依據。
“企業環保自動監測全面推行以來，在總量減排、排污費計算方面作用顯著，大大提高環保工作效率，但在環境執法方面還沒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中部某省生態環境廳相關負責人打了個比方，“企業自動監測本想建設成環保電子警察，但目前相當于哨兵，只能提醒執法人員關注一些數據異常的排污企業。”
閉環施策促監測數據歸真
用信息化手段助力環保工作是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的必由之路。多地瞄準自動監測數據，做好環保治理的文章。
安徽省生態環境廳分監測設備量值溯源和運維監管兩步走，首先對排污單位的自動監測設備定期量值溯源，以保證其數據準確、真實、合法，量值溯源后的超標數據，生態環境部門將直接應用執法監管。其次，每年招標多家環保服務機構，對重點排污單位自動監測設備實施運維監管，督促企業履行主體責任，提高第三方運維質量。
再如浙江紹興市出臺方案，對轄區內的廢水、廢氣自動監測設備每季度進行一次比對監測，對不合格的進行第二次比對采樣，直至比對監測合格為止。
“如果自動監測的質量能得到認可，企業和監管部門會減少很多煩惱。”受訪人士表示，企業和監管部門都為自動監測的推行付出大量時間和金錢上的努力，建議全國范圍盡快建立起保障自動監測運行和使用的機制。
“只有將設備的準確性、運維的規范性、數據的合法性三塊短板同時補齊，才能提高自動監測數據的質量，企業環保自動監控才能進一步發揮出更大的作用，進一步助力環保工作提質增效。”安徽省環監局副局長王興說。
